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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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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易逝。

當晨起的鳥兒發出第一聲婉轉低鳴, 蜷縮著睡在溫暖大床中的小姐也在同一時間被一束從波紋窗簾縫隙中悄悄潛入臥室的調皮陽光喚醒。

“哦, 看來貝瑟妮的擔心是多餘的。昨晚還賴著不肯離開的烏雲一定早就隨風飄走了。”

宋辭嘟囔著翻過身子, 想要給自己多爭取一點懶床的時間。

“我的小姐, 你怎麽還躺在床上!”

匆匆推門而入的姜金生太太難以置信地嚷嚷道:“難道你忘記今天早晨的約會了嗎?遲到可不是一個淑女該做的事情。”

她說完又重重強調道:“八點鐘!你和柯林斯太太約好了要在八點鐘見面, 這說明你至少要留出半個小時用來趕路!”

“可我敢打賭現在最多六點半!”

擁著薄被坐起身,宋辭迷迷糊糊地說道:“我完全可以用省下來的早餐時間多休息一會兒。”

“好吧, 親愛的。”

姜金生太太幫提著熱水壺的貝瑟妮拉開房門, 又在掩上前偷偷往外看了看, “我們都知道你昨晚因為某位不太體貼的紳士耽誤了睡眠時間。可這並不是怠慢柯林斯太太的理由對嗎?更別說今天還是你在麥裏屯的第一次亮相, 咱們可不能把它搞砸了。”

“第一次亮相?”

總算是徹底慶清醒過來的小姐從貼身女仆手中接過浸濕的軟毛巾,“您不會是才這點工夫就忘了盧卡斯府上的那次聚會吧?”

“那已經過去很久了,要知道人們總是健忘的。”

姜金生太太就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在衣櫃和梳妝臺前走來走去,“自從你缺席了弗斯托上校的邀約,鎮上的人都在傳言你是一個見風就倒的病秧子,他們還說就連盧卡斯那晚的舞會你也是強撐著病體赴宴的!”

強有力的佐證之一就是最受歡迎的德·波爾小姐竟然只和最不受歡迎的達西先生跳了一支舞, 這裏面要是沒什麽貓膩可滿足不了人們的獵奇心理。

“我敢說這其中準少不了賓利小姐的編排!”

同樣忙著給小主人清潔皮膚的貝瑟妮也憋不住心裏的話了,“否則外面的人又怎麽知道安妮小姐整天呆在房間裏養病的事情呢。”

心直口快的小女仆尚不知自己竟在無意中道破了事實真相,並且戳穿了一樁藏在真愛的虛名下, 面目可憎的、極不道德的陰謀詭計。

“這樣說來,我確實應該早點起床。”

壓根沒把這點閑言碎語放在心上, 宋辭微微側著臉對照鏡面塗抹護膚乳,“最好趁著柯林斯太太還沒到的時候繞著麥裏屯跑上一圈,好讓那些躲在陰暗角落裏憐憫德·波爾夫人的陰謀家大失所望。”

“上帝啊,你這個喜歡惡作劇的壞寶貝, 怎麽能開這麽嚇人的玩笑!”

姜金生太太一邊舒展衣裙上面的褶皺,一邊假意抱怨道:“難道你想讓可憐的家庭教師被勃然大怒的女主人解雇,然後看著她挨餓受凍?”

“我的好太太,你明明知道這件事是不會發生的。”

預備換上新裙子的小姐摟住她的肩膀吻了吻面頰,“只要你願意,羅新斯永遠都會有一個屬於你的房間。”

“那我還能說什麽呢,親愛的。”

姜金生太太努力板住上翹的嘴角,“不過別以為這點甜言蜜語就能讓我改變主意,讓人們把更多的目光留在你健康紅潤的小臉上才是此行的目標。”

她說完就服侍著小主人穿上了一條點綴著嫩綠色葉片印花的飄逸長裙,又在那頭流淌著動人光澤的秀發上別好一枚小雛菊金飾。

“別忘了遮陽傘,小姐!”

貝瑟妮找出一把和小主人衣飾極為相稱的薔薇色小傘,“您確定不用我陪同出行嗎?”

“是的,我很確定。”

宋辭低頭系上薄外套的扣子,“你們已經圍著我忙活夠久了,是時候享受一天悠閑地假期。如果可能的話,我倒希望你們能學著苔絲那樣來一次浪漫的約會。”

可想而知這樣大膽的俏皮話該讓姜金生太太多麽羞惱,在她的怒視中落荒而逃的小姐只來得及和捂著嘴偷笑的貝瑟妮拋了個飛吻,隨後就急急忙忙地奔下了樓梯。

此時尼日斐的主賓各人不管是正在打理自己還是剛剛起床的,都無緣與早起外出的客人互道問候,倒讓不喜歡說客套話的宋辭樂得自在。

她獨自一人乘坐羅新斯莊園的馬車,按照原定計劃來到了和夏洛特相約見面的四孔橋上。

這裏是通往麥裏屯的必經之路,也是附近幾個村子的接壤地。

薄霧與陽光交織的清晨,讓青苔密布的拱形石板橋及其投在水面的倒影變得分外詩情畫意,就連清澈見底的流水中也有一簇簇生機勃勃的綠意在寂靜中盛放。

這麽美的景色當然輪不到小姐一人獨享,早在她來之前就有一群熟客大大咧咧地霸占了早就看好的地盤。

“早上好,真是一群搶眼的小家夥!”

宋辭笑著伸出胳膊,把手中捏碎的細渣拋灑在河水中,逗弄那些漂亮的水鳥啄食。

因為她不肯吃貝瑟妮端來的早餐,姜金生太太只能找了些不占地方的小零食放進手袋,好讓小姐能在餓肚子時別太遭罪。

如今這個描繪著知更鳥圖案的鐵盒裏裝了滿滿的燕麥果仁甜餅幹,正好能讓宋辭和新認識的小夥伴飽餐一頓。

“安妮,你來的可真早!”

遠遠望見那個獨自站在石橋中央的身影,柯林斯太太急忙帶著活潑好動的妹妹追上去,“我還以為自己才是最先出門的那個人。”

“誰叫你們是兩個人結伴出行呢。”

宋辭拍掉最後一點餅幹渣,“有時候四只腳未必比得過兩只腳。”

“確實如此。”

夏洛特無奈地眺望著郎博恩的方向,“我想咱們還得在這消磨一會兒時間。”

“安妮,你覺得尼日斐怎麽樣,住起來舒服嗎?”

瑪利亞探頭看著還未散去的水鳥,“最近大家都在謠傳那裏很快就要舉辦一場舞會了,還是賓利先生特意為了班內特家舉辦的。”

“我恐怕你聽見的不是謠傳。”

宋辭稍微側身,讓那頂比帽子大不了多少的遮陽傘替自己擋住冷風,“從賓利先生的種種表現不難看出,他確實對班內特小姐情深義重。至於尼日斐花園,我只能說對客人而言,即便是住在金碧輝煌的王宮也不如自己家舒服。”

“或者所有人都心裏明白,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柯林斯太太一語道破了關鍵所在,“賓利先生若是名花有主,對麥裏屯的未婚姑娘可是一筆很大的損失呢,要知道不是每個有錢人都向往鄉村生活的。即便是最熱的季節也有人寧可呆在臭氣熏天的城裏,好讓自己不必遠離上流社會的社交圈。”

“那可真是活受罪。”

看了眼懷表的指針,宋辭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說道:“幸好我們不是等在倫敦的大街上,否則我只能假裝忘記這次約會了。”

“她們來了!”

一直盯著小路的瑪利亞忽然出聲嘀咕道:“這可真有意思,班內特家的五個姐妹竟然全都出場了,就連最不愛出門的瑪麗也沒缺席!”

“親愛的妹妹,只怕你還少算了一位。”

柯林斯太太的目光落在當中一位穿著紅制服的英俊男人身上時,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哦,是的!”

單純的瑪利亞只註意到了男人鮮艷的軍服,“誰能想到,只有五朵金花的班內特家也會出現一個男人。抱歉,我不該忘了班內特先生。”

“這個笑話並不好笑。”

柯林斯太太貼在小姐身邊耳語道:“和班內特家姐妹走在一起的男人是喬治·威克漢姆,他曾經有幸得到過伊麗莎白的垂青卻沒有珍惜。”

“為什麽,難道是有人從中作梗?”

宋辭好奇道:“伊麗莎白也算是很討喜的姑娘了,在羅新斯的時候哪怕是菲茨威廉上校也難以抵擋她的魅力呢。”

提起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柯林斯太太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為微妙,“與其說是威克漢姆移情別戀,倒不如說是伊麗莎白輸給了萬能的金錢。”

“萬能的金錢……”

宋辭微微挑眉,“夏洛特,我喜歡你這個比喻!不知那位後來居上的姑娘最後如何了?”

“我想她一定是個極為虔誠地教徒。”

柯林斯太太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因為不等她陷入獵人精心編織的情網,就被另一個盡責的長輩帶回了家鄉。”

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對踏上石橋的赴約者,宋辭意猶未盡地總結道:“這位小姐還真是個幸運兒。”

“夏洛特!”

滿面都是得意之色的莉迪亞·班內特揚聲大喊道:“你一定沒想到吧,我竟然會為你們找來整個麥裏屯最英俊的守護神!”

她挽著軍官的胳膊嬌笑連連,“這簡直是上帝安排好的邂逅之旅,我們才走到牧場附近就遇見了威克漢姆,他也剛剛結束拜訪從主人家出來呢!”

“莉迪亞!”

不同於自我感覺良好的妹妹,伊麗莎白對於自家姐妹不經通報就擅自拉人入夥的冒昧行為還是挺在意的,“碰巧威克漢姆也要回到麥裏屯,我想德·波爾小姐應該不會介意多一個同路人吧?”

“當然不會。”

宋辭把懷表鏈子放回手袋裏,“不為我介紹一下嗎,班內特小姐?”

“不必麻煩了。”

讓人意外的是不等伊麗莎白開口答應,方才還被莉迪亞挽著的軍官就耐不住上前一步,“雖然這麽說有些冒昧,但是我和德·波爾小姐也算得上是久別重逢了。”

“久別重逢?”

撐著遮陽傘的小姐聽見這話忍不住仰頭細細打量著俊秀文雅的男人,“請原諒我的失誤,您願意說說之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我嗎?”

“那是在五年前,您當時穿著一條繡著暗紋的黑色綢裙。”

威克漢姆的眼神如同沈湎於一件極為悲痛的往事中,“當時的情形實在是不堪回首,您忘了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口中的寥寥幾句話雖然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卻勾起了在場諸人的強烈好奇心。

尤其是對軍官最為癡迷的莉迪亞,她那一雙眼睛就差把迷惑不解的小姐瞪出一個窟窿了。

“半遮半掩最惑人,這才是狡詐之人最有利的手段。要是讓他稱心如意,恐怕過不了多久麥裏屯就會流傳出羅新斯繼承人和民兵團軍官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了。”

在心中把這位紅制服列為拒絕往來戶後,宋辭先是低頭沈思了一會兒,然後便紅著眼眶說道:“我想起來了,威克漢姆先生。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這一生再也不願遭遇同樣的痛苦。”

她轉身抹了抹並不存在的淚水,“那天在老達西先生的葬禮上,您是以教子的身份站在達西先生身旁的對吧。”

“是的。已經過去五年了,想不到您還是當初的樣子。”

威克漢姆的眼睛落在小姐身上不肯離開,也不知是為了通過她緬懷某位可敬的老人,還是因為有人共同分擔難以名狀的悲傷往事感到欣慰。

這段對話出口後,先前還在心底暗暗揣摩二者關系的姑娘們全都自覺的加快了腳步,即便是不情不願的莉迪亞也被姐姐強拉著和柯林斯夫人走在一起。

宋辭並沒註意到這種立竿見影的變化,如今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那就是盡量在這個本該悲傷的時刻咬緊嘴角,以免自己忍不住發出驚人的笑聲。

無辜的小姐會有這種反應當然不是因為那場葬禮,哪怕當時才剛剛投身,她也不會對別人的痛苦視而不見。

真正讓宋辭覺得好笑的是威克漢姆那句發自內心的恭維,倘若有人說她現在多美多漂亮,她還願意欣然接受。

可要提起五年前的原主,宋辭就難免會想起那具蒼白瘦弱的身體和塗了碘酒似的可怕病容。

要知道當初德·波爾母女大老遠奔波至彭伯利參加葬禮的時候,心力交瘁的雷諾茲老奶奶都差點以為自己還得悄悄在暗地裏多準備一副棺材呢。

至於讓威克漢姆記憶猶新的衣飾就更可笑了,雖然只參加過一次葬禮,可初來乍到的小姐還真沒看到現場出現過第二種顏色。

“金錢的魅力確實無人可擋啊。”

默默自嘲過後,宋辭對幾度回頭張望的柯林斯太太眨眨眼,朝身邊默不作聲的軍官問道:“您既然是老達西先生的教子,為什麽沒有留在德比郡?我覺得那位老紳士要是還在人間,一定會希望您生活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說起來還真是一言難盡。”

威克漢姆又露出了傷心和憂郁的神色,“確切的說,其中出現了一點小失誤,所以我才離開故鄉來到麥裏屯。”

他的側臉看上去比正面還要漂亮,黑亮的眼睛閃動著水光,再多一點就要順著長長的睫毛滴出來了。

宋辭見他無意再談,只能由衷佩服這位先生講故事的手段實在高超,總愛把人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兩個人又靜靜地走了一段路,直到犯了倔脾氣的莉迪亞再也不願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女人霸占紅制服,這才解救了小姐快要長出青苔的嘴巴。

稍待一行人的註意力都轉到街邊的商鋪時,宋辭也從其中一間糖果店買了點軟糖分給賴在周圍不肯走的小孩子,只留下了用來包裝的舊書頁好給喜歡花鳥的姜金生太太多提供一個素材。

“這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柯林斯太太湊過來看了看那張畫著小鳥圖案的書頁,“等你下次再到這條街上來的時候,準會有更多的小孩子跟你討要吃的。他們的小腦袋可不比大人轉得慢。”

“那就讓他們來好了。”

沖著在莉迪亞的糾纏下疲於應付的紅制服揚起下巴,宋辭意有所指地說道:“要知道我寧可對著坦誠的孩子,也不願面對那些兩面派。”

“這個世界上多是些道貌岸然的人。”

柯林斯太太的話則像極了牧師夫人,“倘若上帝肯收回賜予他們的無往不勝的利器,或許還能少幾個為此受苦的人。”

宋辭知道身邊這個擁有聰慧頭腦的朋友最吃虧的地方就在於缺少一副好相貌,所以也不奇怪她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倒是曾經跟威克漢姆產生過交集的伊麗莎白的態度有些模棱兩可,她好像既不痛恨前者的背叛也不反對他和家中小妹來往。

“或者聰明的伊麗莎白早就領悟到,憑借莉迪亞那點微薄的嫁妝是不可能打動軍官先生金子般堅硬的心,這才任由她自討苦吃好長個教訓。”

大致猜測了一番班內特姐妹的心理活動,對那些漂亮帽子和布料不感興趣的宋辭又把註意力放到了小鎮的居民身上,試圖從街上的行人中找出一兩個曾經在舞會中見過的熟面孔。

就這樣一面寒暄一面閑逛了幾個小時,倉促出門的小姐終於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價。

好心的吉英在聽到同伴因為饑餓發出的腹鳴聲後,立刻建議大家一起到菲利普太太家歇歇腳。

這條提議得到了莉迪亞和威克漢姆的一致讚成,此時的隨行人員中還多了位半路加入的軍官、曾經在盧卡斯家和班內特姐妹跳舞的丹尼。

盛情難卻,正當宋辭左右為難之際,一道熟悉的吆喝聲從街角慢慢轉了過來。

伴著車軲轆聲漸漸靠近的還有兩位騎著駿馬的紳士,尼日斐花園的主人和客人。

“達西先生!”

在今天以前,宋辭從沒覺得見到那張冷峻的面孔是這麽讓人高興的一件事,“你是來接我的嗎?”

“不是。”

達西先生頓了頓,“是賓利聽說你和班內特小姐相約出游,想要邀請你們去尼日斐共進下午茶。”

“尼日斐?上帝!”

莉迪亞興沖沖地跑到前面,“吉英,這下我們不用去菲利普太太家了!如果不是你非要回家參加舞會,想必媽媽早就帶著我去尼日斐看你了!”

她又仰頭看向一臉傻笑的賓利先生,“別以為光用一頓下午茶就能搪塞我,您可別忘了舞會的事!”

“我絕不會忘記的。”

賓利先生迫不及待的走到吉英面前,“事實上,我正準備利用下午茶時間來和令姐商量一下召開舞會的日期。”

“太好了!”

莉迪亞一想到盛大的舞會,立刻就拉著渾身僵硬的軍官蹦跶起來,“威克漢姆,那晚你一定要和我跳前兩場舞!”

“賓利!”

不知何時開始,達西先生的臉色忽然變得好似凜冬淒厲的寒風一樣冷酷,“我和德·波爾小姐先行一步,請你照看好我的馬。”

他甚至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對方就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馬,氣勢洶洶地將還楞在原地的小姐塞進馬車呼嘯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妹紙們放鞭炮了嗎,膽小的渣作者玩了一盒摔炮和加長版手持煙花~~_(:з」∠)_

一路上有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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